星期四, 11月 23, 2017

威爾第與華格納

     最近買了威爾第歌劇的全集, 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會突然聽歌劇呢, 我以前對歌劇是沒有什麼感覺的. 更精確一點說, 對歌劇沒有好感.

     二十幾年前, 當時大四的我曾經因緣際會, 在國家音樂廳的鄉村騎士與丑角兩部歌劇中粉墨登場一星期, 客串一個鄉民 (就是劇中唱合唱的, 但是一樣有角色分配, 要化妝登台). 兩齣劇都感人至深, 但即使如此我對歌劇還是沒有感覺. 過大的編制, 語言的隔閡, 太長的演出, 旋律綿延起伏, 難以切斷或依附.

     這樣的印象因為華格納而極端正加強. 自詡是古典音樂愛好者, 對於華格納一直是敬畏的, 也覺得應該要認真聽過, 至少, 傳世名作華格納尼貝龍根的指環必須要聽過. 但是蕭提指揮的指環, 擱在我的書架上大概十年了. 我很慚愧地說, 拆封後只聽過第一片, 覺得好累, 而且完全沒有衝動想繼續.

     因為我太愛藝術歌曲, 從從舒伯特進展到 Hugo Wolf 是必然的過程 (從有旋律到旋律與音樂揪在一起, 到音樂比旋律重要). 接著就只好接到華格納 (莫怪乎 Wolf 是華格納的超級擁護者, 他們的理念太像了). 因此在我聽古典音樂的個人歷史中, 竟然非常意外地跳到無法依附旋律的華格納的那一邊, 而略過了有旋律的威爾第這一邊.

     我非常後來才知道歌劇的盛大綿長之中, 是可以有 "可以令人理解與依附的旋律" 的. 不可思議的是這些旋律 "都在調子上". 為什麼同樣七個音, 也不轉調也不故意, 威爾第可以組合出正確難忘的, 獨一無二的旋律? 令我沸騰的段落幾乎都是威爾第寫的, 阿依達的進行曲, 鐵砧合唱, 那布果的奴隸之歌, 在綺麗群中. 更不要說那些著名的, 茶花女飲酒歌, 女人皆如此.

     於是在一時衝動之下全集就訂了. 我從第一齣 Oberto 開始, 和晚期的作品相比, 這齣是生嫩許多 (但是這仍然是他的 *第一部* 作品, 這也太不可思議, 威爾第不需要成長期嗎? 莫札特舒伯特都留下一堆青澀手稿啊). 因為青澀, 所以特質就更明顯. 我不禁覺得威爾第就是一開始就抓到了 "訣竅" --- 旋律的訣竅, 配器組合的訣竅, 人聲的訣竅, 營造高潮的訣竅. 這齣歌劇有許多段落的伴奏與旋律, 我都覺得 "這幾個小節我應該哼得出來才對", 但是能組合得這麼巧, 就不是正常人了.

     星期六日是我陪兒子玩的時候, 既然無法做數學, 就順手翻了 E 在大學時代買的, 梁實秋翻譯的莎士比亞馬克白. 不知不覺, 一天之內就把劇本獨完了. 如果讀原文不知是否花上二十倍時間有沒有可能 -- 沒有翻譯讀莎士比亞實在是太辛苦了.

     威爾第剛好有一部馬克白, 所以現在我開車的背景音樂就是馬克白.

     馬克白是八年後的作品, 明顯比 Oberto 成熟許多. 現在知道劇情, 就更有感覺. 車廂中把車窗拉上, 音量開大, 威爾第的雄偉與刻畫人性的力量實在是難以形容.

     現在什麼都可以在網路上找到. Youtube 上有整本的 Oberto,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aQeI66px4w

     也有整本的馬克白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w8UWP1U3vI

     現在至少認真把兩部威爾第歌劇反覆聽了多次, 我就異想天開想著, 應該有長進了一點, 再來試試看華格納吧. 於是昨夜邊讀書, 讓 youtube 上的萊因的黃金再跑過一次. 整整兩個半小時哪. 但很不幸, 仍然, 留下來的印象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 開頭層層疊起的大三和弦從 ppp 到 fff 的崇高與戰慄 (這真是大師手筆!), 以及兩個半小時後接近尾聲的高潮. 但是中間到底發生什麼事, 回憶起來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也不記得 --- 即使我知道劇情, 兩個多小時在唱什麼, 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如同海浪翻騰, 一波一波, 目不暇給, 沒有間斷, 從日出到日落. 聽華格納一定要在那個文化中, 而且要徹底臣服 ---音樂對他而言根本只是說故事或表現理念的工具. 這對於聽眾的要求實在太高了.

     我還是適合在威爾第的壯美中感受人性與昇華就好.

2017, 森棚教官